一、引言
马克思主义认为,经济决定政治,政治又反过来集中表现经济。经济与政治之间存在一种复杂的互动型动态关系,彼此相互影响,并非单方面地制约与影响对方。在人类社会历史进程中,政治对经济往往具有反作用,且反作用往往又相当明显,并通过国家权力来实现。尤其是在古代,政治的影响力特别突出,人类社会的几乎所有域皆为政治所掌控,社会经济基本依附于政治而存在,并在浓厚的政治环境和氛围中发展。马克思曾经指出,既往人类社会的国家,“政治国家就是国家的内容”。[1]283经济受到政治的胁迫而失去自由,对经济发展和政治环境本身带来了双重影响,辖制的不单单是经济的前行和发展,同时也裹住了政治自身的手脚。这在我国古代的社会发展进程中表现得,凸显出鲜明的“政治泛化”表征,即“政治地位高于一切,政治权力高于一切,政治力量可以向一切社会生活域扩张,对社会文化的各个层面都表现出的冲击力和渗透力”。[2]6在我国漫长的古代社会,皇权专制是一个非常突出的现象。一段历史时期的经济能否发展,与皇帝本人的作为关系大,因为他们的作为直接影响整个社会的政治环境,而政治环境的好坏又往往直接制约着那个时代的经济走向。隋代山东地方农业经济的发展,就明显受当时政治环境的影响。隋代时间不长,历隋文帝和隋炀帝两代皇帝,而文帝和炀帝时期的政治统治和政治环境截然不同,并由此带来了隋代前后迥乎不同的经济发展现状和表现。文帝时期,政局和社会稳定,创造了“开皇之治”的繁盛局面;而炀帝时政治腐朽,民怨沸腾,则断送了隋运。前后政治环境的明显变化和反差,使山东地方农业经济发展随之波动。
二、隋代山东的政治环境
开皇元年(公元581年),杨坚夺取北周政权,建立了隋王朝,史称隋文帝。开皇九年(公元589年),隋军南下灭陈,统一,从而结束了魏晋南北朝的长期动乱。隋代地方机构实行州县两级(炀帝时改州为郡),当时设在山东的郡县主要有济阴郡、东平郡、济北郡、北海郡、齐郡、东莱郡、高密郡、鲁郡、琅琊郡、武阳郡、平原郡、渤海郡、清河郡等,另外,彭城郡的滕(今滕州)、兰陵(今枣庄东南)、方与(今鱼台)县,下邳郡的郯(今郯城)县,东郡的离狐(今东明)县,梁郡的楚丘(今曹县东南)县等,都在今山东。
(一)隋文帝统治时期
隋文帝统治时期,他与各级官吏采取了一些积措施。山东地区政治比较清明,社会较为安定。在地方,官商勾结是严重的吏治腐败,他们沆瀣一气,违法经商,垄断市场,哄抬物价,巧取豪夺,牟取暴利,阻碍了地方经济的正常发展。对此种现象,朝廷皆予以严惩。如卢贲为齐州刺史,“民饥,谷米踊贵,(贲)闭人粜而自粜之,坐是除名为民”[3]1143。张威为青州总管,“颇治产业,遣家奴于民间鬻芦菔根,其奴缘此侵扰百姓。上深加谴责,坐废于家”[3]1379。隋文帝对行扰民伤财之事颇为谨慎。开皇九年平陈后,群臣皆请封禅,文帝坚决反对说:“而今以后,言及封禅,宜即禁!”[4]5522至开皇十四年,晋王杨广又帅百官扛表,固请封禅。文帝于是命牛弘制定仪注,看后说:“兹事体大,朕何德以堪之!但当东巡,因致祭泰山耳。”[4]5547于是改封禅为东巡;至齐州后,筑坛于泰山,略具礼仪后,即起驾返京。如此就减少了对沿途百姓,特别是对山东地区的骚扰。慎用刑罚,申明冤狱,既是地方廉政的表现,又是稳定地方治安的举措。薛冑为兖州刺史,“及到官,系囚数百,胄剖断旬日便了,囹圄空虚”[3]1387。辛公义为牟州刺史,“下车,先至狱中,因露坐牢侧,亲自验问。十余日间,决断咸尽,方还大厅。……事若不尽,应须禁者,公义即宿厅事,终不还閤”[3]1682。王伽为齐州行参军,送流囚李参等七十余人到京师,行至荥阳,哀其辛苦,尽脱除其枷锁,并约定到京日期,流人感动,无一人误期。文帝闻之,下诏嘉曰:“……若使官尽王伽之俦,人皆李参之辈,刑厝不用,其何远哉!”[3]1686通过隐瞒户口以转嫁赋税,是地方豪普遍使用的手段,而隐漏户口中有相当一部分是“被家收太半之赋”的佃农。这种现象加重了农民的负担。对此现象,文帝采取了清查户口的措施,使隐漏户口成为“蒙轻减之征”[5]典四二中的编户,这样既保证了政府的赋税收入,又抑制了豪对农民的多余剥削,安定一方。如乞伏慧“拜曹州刺史。曹土旧俗,民多奸隐,户口簿帐,恒不以实。慧下车按察,得户数万。……岁余,转齐州刺史,得隐户数千”。[3]1378发展生产,是政治内容中重要部分。隋文帝和地方官员颇有作为。薛胄为兖州刺史,“……先是,兖州城东沂、泗二水合而南流,泛滥大泽中,胄遂积石堰之,使决令西注,陂泽尽为良田。又通转运,利尽淮海,百姓赖之,号为薛公丰兖渠”。[3]1388开皇十年(590年)五月,国家统一,社会趋于安定。隋文帝下诏曰:“……凡是军人,可悉属州县,垦田籍帐,一与民同。军府统,宜依旧式。罢山东、河南及北方缘边之地新置军府。”[3]35诸等措施促进了山东地区经济的发展。文帝还关心民情,赈救灾荒,及时保障百姓生活。开皇十七年(597年)三月,“遣治书侍御史柳彧、皇甫诞巡省河南、河北。……(开皇十八年)秋七月壬申,诏以河南八州水,其课役。……”仁寿二年(602年)九月,“河南北诸州大水,遣工部尚书杨达赈恤之。……(仁寿三年)十二月癸酉,河南诸州水,遣纳言杨达赈恤之”。[3]41、43、47、52在隋文帝统治的20多年期间,从中央到地方,从皇帝到各级官吏,由于采取了以上一些措施,政治局势明显地趋向稳定。而山东地区也是“奸盗屏迹,境内肃然”[3]1695。稳定的局势,给山东当地的农业经济发展提供了条件。
(二)隋炀帝统治时期
隋炀帝即位后,统治日趋残暴,大兴土木,苛役四起,民不聊生。,营建东都。仁寿四年(604年)七月,杨广即位,十一月赴洛阳并下诏营建东都,诏书中虽曰“今所营构,务从节俭”[3]61,其实不然。大业元年(605年)三月,又诏杨素与纳言杨达、将作大匠宇文恺营建东京,“每月役丁二百万人,徙洛州郭内居民及诸州富商大贾数万户以实之”[4]5617。为营造显仁宫,命“发大江之南、五岭以北奇材异石,输之洛阳;又求海内嘉木异草,珍禽奇兽,以实园苑”[4]5618。大业三年十月,“敕河北诸郡送一艺户陪东都三千余家,置十二坊于洛水南以处之”[4]5634。第二,开通运河。大业元年(605年),“命尚书右丞皇甫议发河南、淮北诸郡民,前后百馀万,开通济渠”[4]5618。大业四年正月,“诏发河北诸军百馀万穿永济渠”,“丁男不供,始役妇人”[4]5636。第三,通驰道,修长城。大业三年五月,“发河北十馀郡丁男凿太行山,达于并州,以通驰道”[4]5629。大业四年七月,“发丁男二十馀万筑长城”[4]5641。第四,四处巡游。隋炀帝在位期间,大部分时间都在巡游,且每次巡游,“从行宫掖,常十万人,所有供须,皆仰州县”[3]672,增加了沿线百姓的经济负担。第五,三征高丽。从大业八年(612年)到大业十年(614年),隋炀帝三次对高丽进行战争,皆从山东海上进军,给山东地区的百姓带来了灾难。隋文帝这一系列不得民心的决定和举动,造成了民怨载道的社会局面,以致“自燕、赵跨于齐、韩,江、淮入于襄、邓,东周洛邑之地,西秦陇山之右,僭伪交侵,盗贼充斥”[3]673。三次高丽之征,终直接酿成了发于山东的大规模农民战争,从而颠覆了隋朝。
三、隋代山东政治环境对农业经济的影响
古代社会经济主要以农业经济为主,在短时期内农业科技不能提高的情况下,农业经济的发展主要依靠劳动力的增加。因此,户口数便成为古代社会经济发展的指标。隋文帝是历的一位开明君主,在他统治时期,由于他与各级官吏采取了一些积的措施,山东地区总体上政治比较清明,社会较为安定,经济不断复苏,活力增,人口呈增长趋势。至开皇十七年(597年),“户口滋盛,中外仓库,无不盈积”[3]672。隋平陈之前,约有著籍户700万。①到大业五年(609年),据《隋书•地理志》及梁方仲《历代户口、田地、田赋统计》甲表22[6]73-77可知:著籍户为9,070,414,口为46,019,956,而到唐初高祖武德年间天下户仅剩200万。②隋炀帝统治期间,政府迫农业劳动力去从事远远超出其本身负担能力的劳役、兵役,大部分青壮年劳动者离开了生产岗位或丧失生命,生产力破坏严重,致使当时“宫观鞠为茂草,乡亭其烟火,人相啖食,十而四五”[3]673。山东当时许多州县处在河南、河北地区,是直接的受害区域,隋炀帝的乱政,尤其是对高丽的战争,直接给山东地方农业经济发展造成了影响。
(一)百姓负担剧增,生命无保
战争增加了百姓额外的经济负担和无尽的劳役,使百姓的生命朝不保夕。大业六年(610年),征高丽伊始,“有司奏兵马已多损耗。诏又课天下富人,量其赀产,出钱市武马,填元数,限令取足。”[3]687又“诏山东置府,令养马以供军役”。大业七年二月,正式讨高丽。“敕幽州总管元弘嗣往东莱(今山东莱州市)海口造船三百艘。官吏督役,昼夜立水中,略不敢息,自腰以下皆生蛆,死者什三四。”五月,“敕河南、淮南、江南造戎车五万乘送高阳,供载衣甲幔幕,令兵士自挽之,发河南、北民夫以供军须。”由于敕命急切,服役之人“往还在道常数十万人,填咽于道,昼夜不”,以致于“死者相枕,臭秽盈路”。
(二)国库空虚,官员搜刮民财
战争致使国库空虚,官员薪俸不能自保,许多地方官员乘战争之机,行搜刮民财之举。时讨伐大军,齐聚涿郡(治蓟县,今北京城西南),山东官员“皆以征敛供帐军旅所资为务”,“每急徭卒赋,有所征求,长吏必先贱买之,然后宣下,乃贵卖与人,旦暮之间,价盈数倍,裒刻征敛,取办一时”[3]688。炀帝好大喜功,于大业七年(611年)二月,“自江都(今江苏扬州市)行幸涿郡,御龙舟,渡河入永济渠”,随行官员及侍者数千人,于当年四月至涿郡,“文武从官九品以上,并令给宅安置”[4]5653、5654。沿途郡县官吏催逼百姓修整道路,照例贡献方物、宝贝及美味食品,给当地百姓带来大的骚扰和灾难。大运河北段的永济渠,流经今山东的馆陶、临清、武城、德州等地,这些地区的百姓与大运河经过的其它地区的百姓,共同遭受了此次灾难。
(三)战争不断,社会资源耗尽
长期的战争,几乎耗尽了整个社会的人力、物力和财力。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,率隋军两次出征高丽,皆从山东东莱海口出发。第二次出征前,他获悉礼部尚书杨玄感起兵围攻洛阳,于是率军回师救援。杨玄感败后又率军从东莱渡海,征伐高丽。[3]1515-1516如此反复往来,所需给养皆由山东地区百姓承担。来护儿在次与高丽征战中,“死者数十万,因属疫疾,山东尤甚”[3]688。征伐军中,山东地区百姓被迫服兵役者,应占很大比例。
(四)三征高丽,破坏经济发展秩序
高丽之征直接破坏了山东地区经济发展的正常秩序。战争开始后,于山东“发民夫运米,积于泸河、怀远二镇,车牛往者皆不返,士卒死亡过半,耕稼失时,田畴多荒”[4]5656,无人耕种。杨玄感叹息:“黄河之北,则千里无烟,江淮之间,则鞠为茂草。”[3]1617张须陀为齐郡丞,“会兴辽东之役,百姓失业”[3]1645。再加上自然灾害,人们是苦上加苦。大业七年秋,“大水,山东、河南漂没三十余郡”[3]76。大业八年,“大旱,疫,人多死,山东尤甚”[3]83。但是“百姓虽困,而弗之恤也”,人们只能“者聚而为盗,弱者自卖为奴婢”[3]688以延续生命。总之,山东地区已经面临“百姓困穷,财力俱竭,安居则不胜冻馁,死期交急,剽掠则犹得延生”的境况,人们终走向“相聚为群盗”的道路。[4]5656
(五)政乱民反,经济停滞或倒退
隋末乱政直接导致了农民战争,山东地区经济发展处于停滞或倒退状态。在山东地区,活跃的农民军主要有王薄导的义军,窦建德、刘黑闼导的义军,张金称、刘霸道等导的义军,北海郭方预、綦公顺、杨厚等导的义军,西部有徐圆朗、孟海公、卢明月等导的义军,以及一些曾经在山东作战的义军如杜伏威、孟让、李子通等等。[7]11-26农民军与中央官军和地方军阀,在山东地区不断进行交战,使山东区域的经济受到不可估量的损失。而这种局面一直延续到唐王朝建立后的武德七年(624年)才得以结束。
四、结语
古代社会,劳动力人口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。《礼记》有云:“有人此有土,有土此有财,有财此有用。”[8]533而确保人口的稳定增殖,则需要一个清明安定的政治环境。如此,百姓才能安居乐业,安土重迁。否则,将导致人口的大量死亡和流失,深重地影响社会经济的发展。前述可知,隋朝文帝和炀帝是截然两种不同的统治,前者政局出现“开皇之治”的繁荣,给山东乃至地方经济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政治环境;后者出现战乱频仍、民不聊生的局面,致使山东地方经济发展受挫以至倒退。所以,古代社会帝王君主的作为,影响着政治环境,政治环境又影响着地方经济的发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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